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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八十一章豫親王的邀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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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八十一章 豫親王的邀請

嘉慶十七年,阮元補任工部右侍郎,重新回歸正二品卿貳之列,而這也意味著,阮元文穎館、史館的修書之事即將告一段落。果然,就在阮元升任之後,便即得到了嘉慶傳詔,這一次,嘉慶給了阮元新的差遣,山西商人郭常新指控巡撫衡齡受賄,故而特遣阮元與內閣學士文孚一同前往斷案。同時,不少山西潞鹽的經辦商人認為,蒙古阿拉善地區的吉蘭泰鹽池這些時候產鹽過多,往往有傾銷山西,使潞鹽滯銷之險,這次阮元西行,也需要匯合當地官員,重新議定鹽務之事,使山西鹽商不止虧損。

想著方才升任侍郎,便即得到嘉慶新差,阮元自也格外小心,想著早早歸家,整裝完畢便即會同文孚一道西行。是以這日阮元也讓蔣二駕車回城,天色尚明,便即到了阜成門外。只是就在這時,蔣二駕的馬車竟漸漸慢了下來,阮元不解之下,忙探身出來想要一觀究竟,只見馬車之前,阜成門下,這時正站著一個錦衣藍袍之人,迎車而來,這人衣飾華貴,卻只是仆人打扮,多半便是京中王公貴族家裏仆從。

這人見阮元馬車漸漸放緩,也不客氣,徑自向著馬車走來,見了阮元,倒是施了一禮,對阮元道:“這位大人,您便是前日補任工部侍郎的阮侍郎吧?我家主人聽聞阮侍郎高升,今日已在城裏德風樓擺了一桌宴席,還望阮侍郎賞個面子,前往一會可好?”這人聲音尖細,竟似太監,阮元也清楚此時除了王府,尋常旗人顯貴也不得使用太監,那這位主人,自然便是天潢貴胄了。

“這位公公,實在是對不住了,今日我家中尚有要事,皇上那邊也給了下官新的差遣,這不日即將出京,所以還請公公見諒。”阮元自然清楚,因嘉慶禁令嚴格之故,自己作為外臣,本不便與親王交往,先前永瑆對自己華山碑頗感興趣,自己也只是遣人送去,卻不曾親入成親王府,這日雖是其他王公相請,自己卻也不便違制。

“阮侍郎,您也不用擔心,出京之事,不在於這一兩日的。再說了,王爺這也是一番盛情,阮侍郎又何必相拒呢?”那太監說著,竟一邊走上前來,一邊取了一塊牌子,送到阮元手上。阮元一看這牌子,竟也頓時生出一身冷汗,只覺這牌子入手頗重,牌子上雙蟒交錯,這樣的牌子他以前在成親王府見永瑆也有一個,當時永瑆便即告知於他,這樣令牌,只有自己、永璇、永璘和幾位世襲罔替的親王方才可以使用,想來永瑆要見自己不必如此大費周章,永璇年事已高,多病纏身,永璘又從來不會主動與外臣來往,這樣說來,這個想要請自己赴宴之人,竟是一位鐵帽子王。

想來在京中走動,鐵帽子王雖說無需深交,卻也是得罪不起的,無奈之下,阮元只好對那太監道:“既然如此,那……那就麻煩公公引路吧。蔣二,你隨著這位公公一起走,到了德風樓,你回去告訴夫人一聲,然後再接我回家。”蔣二自也應過了,那公公見阮元同意赴宴,便即趕了自己馬車在前引路,一行人也很快進了阜成門。

這德風樓在西四牌樓之南,從阜成門進來,路卻也不算遠,阮元一行到了德風樓,下車之際,天色亦止黃昏。那太監和阮元停車之後,便即將阮元引向後門,看來這次宴飲,那位“王爺”也不想過於聲張,到了門內,果然頗為清靜,太監便即上樓通報去了。不過片刻,只聽得腳步聲響,一個身著綢衫之人走了下來。

“哈哈,果然是阮侍郎啊。真沒想到,本王這番筵席,侍郎竟願意主動前來,真是蓬蓽生輝啊。”這位綢衫之人看著客氣,可是面色言語,卻是頗為虛浮,看來並非真有學識之人:“阮侍郎,本王年輕的時候,就知道侍郎少年早達,在這國朝之中,是獨一份啊。所以本王聽聞侍郎歸京,一直想著見侍郎一面,可惜先前有了些不快之事,這不,本王昨日方聽聞侍郎補任,官覆原級,今日,這酒宴就擺下啦!阮侍郎,本王知道侍郎從來為官清簡,可今日之宴,乃是本王所設,阮侍郎就不要客氣了吧?哈哈。”

若這位“王爺”只是普通書生,亦或阮家舊親,這時阮元或許早已對他言及辭別之事。可這時他看著這“王爺”樣貌,卻是大吃一驚,原來,這人果然不是尋常宗室,乃是京中九位“鐵帽子王”之一的豫親王恒豐,恒豐所襲豫親王本為清室較早設立王位,地位高於睿、莊、怡、克勤、順承諸王,而恒豐襲爵乃是乾隆五十二年,在鐵帽子王中襲爵時間僅次於肅親王永錫。既是如此宗王,阮元又如何能夠抗拒?眼看無奈,也只好對恒豐答道:“回王爺話,下官身份低微,承蒙王爺厚愛,自是感激不盡。既然是王爺設宴,下官絕無不赴宴之理,只是王爺,下官卻也聽聞,皇上先前曾有上諭,言及宗王不得結交臣下,王爺今日執意宴請下官,只怕傳了出去,對王爺朝中地位會有些影響。”

“哈哈,阮侍郎,這個你就放心吧,皇上這上諭,不是只看字面意思的,它啊,得變通著看,其實皇上說是親王不得見大臣,內裏所指,不過是那一二人罷了。我雖為親王,只不過是個穿蟒袍的閑人,阮侍郎是不必擔憂的。”恒豐聽著阮元勸告,卻是有恃無恐,只是恒豐卻也客氣,親自在前引路,帶著阮元上了二樓,二樓之內,似有個不小的雅間。恒豐這時也回過頭來,對阮元道:“阮侍郎,實不相瞞,今日之宴,本王可是等了好多年了,還是想著好好辦一辦的,這裏面尚有幾位大人,阮侍郎見了,可不要拘謹才是。”

“這個自然。”阮元也只好回恒豐道。

“哈哈,那就好啊。”恒豐一邊說著,一邊也先進了雅間之內,對其中之人道:“各位大人,阮侍郎到了,哈哈,今日之宴,這就可以開始了。來,咱們一起歡迎阮侍郎入座!”阮元知道這樣情形之下,自己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,只好隨恒豐一同走了進來。

而看著這時座中之人,阮元卻也有些驚異,原來這時雅間之內,早有三人坐了上首之位,其中一人老態龍鐘,須發盡白,一人胡須灰白,似是有些疲憊,另一人倒是只有五十出頭年紀,比自己大不了多少。這三人阮元正好全都認識,那最老者是刑部尚書金光悌,須發灰白者是九門提督吉綸,當年阮元與嘉慶定計鏟除和珅,步軍統領衙門中為嘉慶效力之人,其中便有這吉綸一個,是以後來吉綸也得嘉慶重用,直至九門提督之位。最後一人乃是直隸總督溫承惠,他數年整治直隸,頗有治聲,看來這日與會之人中,自己反倒是官職最低的一個。

“下官阮元,見過三位大人。”阮元也主動上前對三人作揖拜道。三人自也一一應過,阮元便即坐在了最下首之位,以示謙敬。

“好啦,既然今日人都到齊了,那咱們也就別客氣了,一邊聊,一邊上菜,如何?”恒豐一邊說著,一邊也對著一旁輕輕擺了擺手,很快,十餘個酒樓侍仆一一走上前來,將手中酒菜送上了各人坐席。而這些侍仆最後端上來的一道菜,乃是一只被切分完畢的烤全羊,與座四人各自得到了一盤羊腿,而大部分羊身則送到了恒豐手上。

“各位大人,請!”恒豐眼看菜品已然上齊,便也主動對各人說道,下面四人眼看恒豐已然動手,吉綸、溫承惠、阮元三人也都拿起了桌上小刀,開始分割羊肉,只有金光悌一人對那只羊腿竟似視而不見,不僅不去碰羊腿,還輕聲嘆息了幾下。

“哈哈,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啊!”恒豐一邊吃得津津有味,一邊也看向了下首的阮元,笑道:“阮侍郎,吉統領和溫總制,我以前都是熟悉的,可阮侍郎您一介書生,動刀食肉竟也是這般熟練,哈哈,倒是出乎本王意料了。阮侍郎,這烤羊腿味道還不錯吧?”

“王爺謬讚了,實不相瞞,這烤羊腿下官是吃過的,九年前在承德,下官隨皇上圍獵,有一日便得分食黃羊,是以切割羊肉之事,下官並不陌生。”其實阮元日常飲食除魚肉外,大半時間並無肉菜,所以這道烤羊腿對他而言本是可有可無。不過既然恒豐已經動手,自己再不隨而食之,似乎有些失禮。但這日烤出羊肉,本也香嫩,一時之間,阮元竟也有些不舍。

“阮侍郎,這羊肉老朽看著,您怎麽還吃得津津有味啊?”不想就在這時,一旁的金光悌卻忽然開了口:“阮侍郎,這上天有好生之德,但凡生靈,俱應和順生長,不該濫造殺孽啊?老朽久任刑部,決囚甚多,到了這把年紀,時常心生驚懼,是以老朽三年之前,便發誓再不食肉,阮侍郎,老朽聽說您作浙江巡撫的時候,也曾處決過不少人,怎麽?侍郎就不怕這些人在天有靈,日後報覆於侍郎身上嗎?”

“金大人,這……”阮元本也想著反駁金光悌,說自己處決海盜,大半皆是罪有應得,凡罪行不足之人,自己皆已從輕處理。只是轉念一想,當年蘇九妹自盡身亡,自己卻是逃不了幹系,一時心中語塞,竟也說不出這句話。只好溫言答道:“金大人,您說的這些嘛……也有道理,只是這羊無論下官動手與否,上桌之前,這羊便已死了啊?既然是已死之物,那下官就算吃上一些,又有何妨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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